她以為自己會睡得很沈，像以往每次累過頭那樣一夜無夢，卻沒想到剛睡過去，眼前的黑暗就變成了亮色，她楞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做夢了。

這種做夢的感覺還是蠻奇怪的，有點兒像幻境，但又和幻境不同，她能感受到身體一呼一吸間的放松，然而視角卻在快速變換著。

很快，她發現周圍的場景和現實融合成了一體，夢境變成了她走過一遭的陰間第二層。

看著周圍繁花錦簇，程喬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這些象征著靈魂重聚的花朵，有時候看著特別漂亮，並且充滿了生的希望，但有時候又覺得它們詭異非常，看一眼就會產生弄弄的畏懼。

她正胡思亂想著，幾乎靜止的花田忽然動了起來，那是一陣輕輕的風吹過，搖曳了這裏所有期待重生的花朵。

“小喬。”低沈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程喬卻沒有絲毫畏懼的感覺。這個聲音對她而言並不熟悉，可她就是覺得背後的人，是她一直以來都想要見到的那一個。

“小喬。”那人又叫了一聲，程喬深吸口氣，緩緩轉回身，當她看到那張無數次在夢裏才能見到的中年男人面孔時，內心瞬間湧起巨大的驚喜。

她狂奔著跑了過去，給予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

“爸爸！”程喬哽咽著叫了一聲。

男人微笑著回抱她，輕拍著她的後背。

“你是程家的驕傲，孩子。”程父欣慰又心疼地說。

程喬不停搖頭，眼淚嘩嘩流個不停。

這是她無數次幻想過的場景，她像個普通的孩子那樣，向著自己的父母撒嬌，借著父母寬闊的肩膀躲避著現實的困擾，然而從小到大，她一次都沒有體會過。

“不要哭了，”程父拍拍她的後腦勺，“不管未來發生什麽，你都要勇敢去面對，無愧於自己的內心就夠了。”

程喬紅著眼圈望著近在咫尺的父親，明明醞釀過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從哪句話開始說，她想要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這樣她就可以永遠在父親面前做個孩子，不用去思考，也不用去承擔那些對於她這個年紀而言，過於沈重的現實和責任。

程父像是看出了她的委屈，笑容更加溫和了。

“小喬，你已經完成了程家審判人的一切，如今的你不必再為程家做任何事，你，我，我們所有人都解脫了。”他說這話時無悲無喜，程喬卻覺得有些莫名的心酸。

程家人非要靠這樣的方式，才能擺脫老祖宗留下來的職責嗎？

幾千年了，程家的祖祖輩輩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龐大了。

“不用擔心我和你媽媽，我們都很好，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去投胎，開始全新的人生。”程父溫和地說著，好像最普通的父親對孩子說著明天要出差一樣。

“你和媽媽，要去投胎了？”程喬一楞，她明白，投胎是每個靈魂都無法逃脫的終極命運，可一旦投胎，前世的恩恩怨怨就在無形之中被切斷了，因果也許還在，但轉世之後的他們，卻不再是自己的父母了。

“是啊，”程父笑得很開心，“我們活著的時候想要逃離程家留下來的命運，到頭來也沒能如願，如今我們經歷了一番折磨，才得以獲得新生，小喬，你不要難過，你要為爸爸媽媽感到開心才對。”

男人越說，程喬的眼淚掉的越兇，她當然知道轉世對經歷過魂飛魄散的父母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但她就是忍不住難過。

她好不容易才見到自己的父親，享受了如此短暫的親情，一轉眼，她又要失去了，而且這一次，她是徹底失去了。

“山水都有再相見的機會，我們又何嘗不是呢？”程父向後退開一步，像一個年邁的父親那樣，刻意拉開了自己和孩子間的距離，“小喬，你長大了，也看透了生死間的真諦，就不要再為這種小事難過了。我們會有再見的一天，哪怕那時候我們互不相識也不要緊，你只要記得，爸爸媽媽永遠都愛你就夠了。”

程喬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肆地大哭起來。她邊哭邊使勁兒點頭，然後淚眼朦朧中望著程父一步步後退，最終消失在茫茫的花海之中。

“小喬，小喬！醒醒！小喬！”

劇烈的搖晃讓程喬有了片刻的失神，緊跟著，一陣強烈的地轉天旋，她猛地睜開眼，那雙失神的眼睛卻怎麽都沒辦法對焦。

冥緊張地抱著程喬，他剛剛進入睡眠的狀態，就感受到身邊人的情況不太對，他睜開眼一看，就見到程喬眉頭緊緊皺著，緊閉的雙眼微微發紅，淚水不要錢似的順著她的眼角滴落在地上。

他以為程喬做噩夢了，想要把人叫醒，可不管他怎麽搖晃，程喬就是不醒，這可把他嚇得不輕，也顧不上控制音量了。

他大聲一叫，所有睡覺的人都被驚醒了，大夥圍著程喬你一句我一句的叫著，最後還是大豆趁著冥沒註意，在程喬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爪子，程喬才徹底清醒過來。

腿上的疼痛感使得麻木的腦袋找到了知覺，程喬長長地出了口氣，吸著鼻子鉆進冥的懷抱，委屈地蹭了又蹭。

冥皺著眉頭，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腦袋，他沒有追問程喬夢到了什麽，卻也隱約猜到了一二。

他的目光越過程喬的頭頂，望向了遠處的繁花，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好像看到花叢裏站著個人。那是一個他很多年沒有見過的人，卻也是對他的人生產生最大影響的人，那個他從來沒有叫過一聲“師父”，卻被他當作最敬重的長輩的人。

他看到花叢中的程父沖自己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如幻覺般轉瞬消失。

是他嗎？冥這麽想著。

很久很久，程喬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她看看緊張圍著自己的眾人，不要意思地撓撓後腦勺。

都這麽大的人了，哭成這樣還真是有點兒不像話。

向來神經大條的奧斯卡這時候突然招呼大夥去附近轉轉，眾人立刻響應，沒人追問程喬夢到了什麽，也沒人問她為什麽哭，所有人默契地無視這一點，讓她可以安然地放松自己。

見朋友們全部散開，程喬那顆因為父母要去轉世而有些疼痛的心，慢慢得到了治愈。

陰間的全貌她都已經見識過了，平心而論，這裏和人間還是沒得比的，生活很枯燥，環境也很單調，如果父母能夠進入輪回的話，當然比留在陰間要好得多。

更難能可貴的是，一旦轉世，自己的父母就可以徹底擺脫程家的所有，擁有全新的身份和人生，去過他們這輩子想過卻沒能過上的生活。

說實在的，這不也是她一直以來都在期盼的嗎！

只是她不能去轉世，她還有放不下的牽掛，也不能隨隨便便放下程家的責任。不是為了程家，不是為了審判人的身份，而是為了那些和她一起並肩戰鬥的朋友。

想著想著，程喬突然開朗起來。既然爸爸說他們總有相見那一天，那麽自己就默默等待吧，她相信那一天不會太晚的。

“不難過了？”冥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程喬仰起臉，在冥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管生前還是死後，就像她的父母選擇去投胎一樣，她也選擇了保持鬼魂的狀態。

一切的一切，或許都是冥冥之中最好的安排吧。

“我們是在這裏待一陣子，還是直接去上面？”程喬問。

冥看看周圍，這裏比他想象中更加空曠，除了無數的花朵之外，什麽都沒有。他們這麽多人留在這裏，貌似也沒什麽事好做，還不如盡快去最上面那一層。

穿越那條沒盡頭一樣的隧道時，冥就已經把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捋了一遍——

眼下最重要的無疑是先把幾個活人以及言渺送走，除了張煜之外，其他人都是通過地獄之門進來的，如果地獄之門能夠再開啟一次的話，倒是可以省去他們很多麻煩，連帶著張煜和曾千瑞的魂魄，可以一起離開陰間。

可問題就在於地獄之門不能從陰間打開，或者有某種方法，但他們並不曉得。而他們目前沒辦法把消息傳遞回陽間，留在那邊的鄭陽輝和石風華也不曉得他們這些迷失在陰間的人已經重聚，自然不會主動做開啟地獄之門這種極具危險的行動。

不能指望地獄之門，也沒找到其他路徑，所以幾位活人想要離開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在此之前，他們要先把陰間留的隱患全部處理掉，包括大毛那一家子吃鬼的家夥，也包括桃子。

之前程喬忽略了個重要的問題，她和桃子見面的時候，桃子勸她不要急著把曾千瑞的魂魄送回去，因為曾千瑞的肉身極有可能已經被人占了，曾千瑞回去的話會變成送到人家嘴邊的肉，落得個魂魄被吃的下場。

曾千瑞被困在第二層上不來下不去，也說明他留在肉身裏的那一部分魂魄已經不在了，他得在這裏修補好自己的魂魄。

程喬曾經懷疑過占據了曾千瑞的肉身是不是九唐，現在看來，占據他肉身的另有其人。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桃子曾說自己有辦法把曾千瑞的生魂送回去，她得找桃子問清楚，他說的“送回去”是指直接送回到肉身裏，還是可以不回肉身。要是後者的話，他們就可以讓曾千瑞充當傳話者，把他們這邊的消息傳遞給那邊的鄭陽輝和石風華。

相信那倆人一定會想方設法開啟地獄之門，把他們這些人帶出去。

至於程喬和冥……

兩人互看一眼，冥笑了笑，抱著她的懷抱緊了緊，淡淡地說：“我說過，只要咱們兩個在一起，不管在哪裏都是可以的。我想要留在陰間，也想要回到人間，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跟你保持一致。”

程喬好不容易抑制住的鼻酸再次發作，沒等她的眼淚再落下來，冥笑著在她的臉上抹了一把。

“不要那麽感動，咱們回去的話也不可能長時間閑著，畢竟鬼魂是沒辦法長期在人間生活的，如果你決定了回去，咱們就得去修行鬼體了。嗯，看來石先生得收兩個徒弟了。”

程喬被他逗笑了，是啊，如果他們要回去的話，恐怕就沒辦法再次進入陰間了，要知道地獄之門又不是自家大門，哪有沒事就打開一次的道理。

既然不能再回陰間，他們就得為以後在人間生活做準備，修行鬼體確實是唯一的出路。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當他們回到陽間，就等於切斷了和輪回的所有牽連，他們再也不用擔心有朝一日受不了輪回的吸引去轉世投胎了。

這麽一想，程喬徹底開心起來，人生嘛，總是有得有失，當你覺得自己走進了一條死胡同的時候，只要向後退一步，就有可能看到一條全新的道路，而且往往比你以為中的那條路更加順暢。

他們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況。

“好了，起來活動活動，吃點兒東西，咱們要準備上路了。”冥說。

程喬用力地點頭。

眾人重新聚在一起之後，程喬把她和冥的想法說了一遍，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曾千瑞的身上。

曾千瑞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得到這麽多關註，頓時緊張起來，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

“你們，你們別這麽，看著我啊，我還不一定能出的去呢！”

這段時間以來，他始終跟著張煜守在洞口附近，不是沒想過離開，而是張煜那小子根本不敢自己走，他又覺得自己出不去，與其到處瞎溜達，還不如躲起來慢慢等。

時間一天一天過，他卻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任何變化，自然不曉得自己的魂魄是否修補好了。

只要魂魄沒有完全覆原，他就得留在這個到處是花的世界。

程喬也有點兒拿不準，不過程父被邪修打得魂飛魄散都能在十幾年間重新凝聚起來，相信曾千瑞這種情況應該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吧？

所有猜測都是無的放矢，眾人決定去二層通往一層的出口去試試看。其實在洞口那裏也可以試試的，可曾千瑞害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楞是沒敢往跟前蹭。

以前他不曉得洞裏是什麽還沒那麽害怕，如今知道了，他是徹底不敢靠近了。

眾人有說有笑地往那座山裏的方向行進，言渺和柳齊的狀態恢覆的不錯，這裏幾乎沒有壓制作用，反而靈氣異常充足，這讓兩個在荒蠻之地和極陰之地飽受折磨的人開心不已，尤其是柳齊，身上殘留的那點兒內傷，分分鐘就給治好了。

“這裏真是個修煉的好地方！”老哥還是頭一次見識這樣濃郁的靈氣，他生活的那個年代其實很多地方的靈氣都很適合修行，可那時候他只會舞刀弄劍，根本不懂修行之法。死後也沒什麽修煉的概念，還是後來去了荒蠻之地，在無數次的廝殺中慢慢了解到修行是怎麽回事。

可惜荒蠻之地實在不是個適合人們修煉的地方，他這一身本事全靠時間的積累而成，要是他身處在二層這樣的環境中，相信本事會更上一層樓。

奧斯卡也很驚嘆，身為妖類，他對靈氣的感應是非常靈敏的，以前去仙山找靈芝的時候，他以為那裏就是靈氣最充足的地方了，沒想到這陰間第二層的靈氣比仙山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著大夥的議論，程喬心思一動。

放眼陽間，恐怕沒有靈氣如此充足的地方了，所以單論修行的話，這裏絕對是最好的選擇。要是他們懂得如何修煉鬼體就好了，他們就可以在地獄之門開啟之前，在這裏先修行一段時間，這樣一來回去之後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煩了。

她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奈何就是不會呀！

和荒蠻之地的無邊無際相比，從洞口到那座山的距離明顯要短的多，程喬和大豆邊走邊尋找著當初遇到的那個男人，可惜，到頭來也沒能再見到一面。

望著不遠處的山，程喬有些激動地對大家說：“通往上面的山洞就在那裏，咱們一口氣走過去再休息吧！”

眾人紛紛響應，腳步比之前更歡快了。

見到洞口那一刻，所有人都很興奮，除了曾千瑞。

不知道是不是被洞口擋住的經歷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他竟然沒有勇氣再去嘗試一下。

奧斯卡最煩他這副磨磨唧唧的樣子，扛起他就往山洞走。

曾千瑞嚇得緊閉雙眼，他都坐好了撞一下的準備，反正也不疼……然後他就在眾人的註視下，被奧斯卡扛進了山洞。

“曾老師，你成功了！”張煜第一個換呼出聲，程喬顯然也沒想到曾千瑞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當真修補好了魂魄，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幾分。

也許從她跳進洞口那一刻，時機就到了吧。

她偷偷看了眼老人，老人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似的。

這個人到底是誰，他也會跟隨他們回到陽間嗎？一個在極陰之地停留了幾千年的人，回到陽間要做什麽？

程喬覺得不把這些事情弄清楚，心裏總是不安穩，可每當她鼓足勇氣去問老人的時候，老人總是笑呵呵地對她說：“小丫頭，我自認不是好人，但也不會對你們做什麽，不要總防備我。”

人家都這麽說了，程喬實在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追問，只好把這個問題埋在心裏，偶爾和冥小聲說說。

冥也覺得老人有些古怪，可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真想利用他們做什麽也沒必要演戲，與其懷疑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壞人，還不如抱著最大的善意相信他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人。

……

眾人進入山洞之後，，等待他們的又是一段漫長而無聊的旅程，程喬和大豆好歹有了心理準備，並不覺得有什麽，可奧斯卡和柳齊就有點兒受不了了。

“小喬，這個山洞到底還有多長啊？什麽時候能走出去啊？”奧斯卡煩躁的快要撓墻了。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陰間的路動不動就這麽長，還沒有任何交通工具？

人間都已經那麽先進了，為什麽陰間還這麽落後？就算人間燒的那些小汽車過不來，難道那些習慣了人間高科技的鬼魂們到了陰間就放棄了創造？就不能把科技也帶過來嗎！

大豆無情地嘲笑他：“你那麽牛逼，你倒是去造小汽車啊！別說小汽車了，你先在這兒挖挖石油吧！”

奧斯卡被噎得夠嗆，但嘴上卻不肯服輸。

“誰說汽車只能用汽油了，你個土包子不知道現在人間都用新能源了嗎！”

大豆受教似的點了點頭，可它說出的話能把奧斯卡氣個半死。

“那你就把新能源帶過來嘛，只要你把這些客觀問題都解決了，我相信其他人不介意去研究怎麽用石頭和木頭來發明小汽車。”

石頭和木頭？奧斯卡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大豆這話是什麽意思，頓時無語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陰間連金屬都沒有，這也怪不得陰間發展不起來，物質實在太匱乏了啊！

柳齊倒不介意有沒有小汽車，他更好奇那些在陽間享受吃喝玩樂的人們，是怎麽固執地留在陰間不肯輪回的。

“小喬，那些人為什麽非要留在這裏啊？”

“有些人是想和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程喬說這話的時候看了身旁的冥一眼，要不是有了修煉鬼身這條路可以走，她也會固執地留下來，“還有些人覺得，自己生前讀書工作，勞苦了一輩子，到頭來兩腿一蹬什麽都沒剩下，這樣的生活太沒意思了。他們寧願留在陰間過單調的日子，也不想日無一日做拉磨的驢子了。”

“話不是這麽說的啊！”奧斯卡又來了精神頭，“我承認有些人的一生都很困苦，可即便是那些前世受了很多苦的人，只要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轉世之後都會得到一定的福報，他們有很大概率會投胎到有錢的人家，過一輩子舒舒服服的日子。我是這麽覺得的，人生嘛，就因為每一次都不一樣，所以才顯得有挑戰性。要是每一次輪回都是相同的結果，即使有權有勢的人也有膩了的那天，你們說對吧？”

程喬點了點頭，她覺得奧斯卡這番話說的還挺有水平的。人生就是因為無法被預知而顯得很迷而迷人，轉世可能要面對艱辛的路，也有可能輕松度過一生。可不管是難的模式，還是簡單的模式，都是當事人每一世的所作所為一點一滴累積而成的結果，沒有任何人能夠從陰陽的輪回中獲得赦免權。

奧斯卡也覺得自己說了一番非常有道理的話，得意的不得了，恨不能把他的狐貍尾巴掏出來翹到天上去。

程喬等人也不戳破他，正好這一路上怪無聊的，他說說話倒是也可以給大夥解解悶，尤其他蹦跶不動的時候，大豆總是會突然插上一嘴，逗得奧斯卡炸毛和他互懟。

也不知道這倆人上輩子是不是有仇，否則怎麽會一見面就掐的這麽厲害，明明蝙蝠和狐貍是兩種完全挨不上的動物……

打打鬧鬧中，眾人終於走出了那條仿佛沒有盡頭的山洞。看到出口，奧斯卡歡呼一聲狂奔出去，那不穩當的樣子看得張煜一楞一楞的。

“我好像突然明白你為什麽那麽煩我了。”張煜由衷地對程喬說道。

他自己從來不覺得自己煩人，直到他見識了比他還煩人的奧斯卡，瞬間就覺得自己的性格應該改改了。

“嗯，他還是有很多優點的，而且人家有作死的本錢，你千萬不要好的不學學壞的。”程喬認真地囑咐著。她是真怕張煜被奧斯卡和柳齊這兩位二世祖給帶到溝裏去，本來都是個立志洗心革面的孩子了，要是再被這倆人給拐壞了，以後有苦頭吃了。

張煜非常嚴肅地點頭，默默往遠離奧斯卡的方向挪了幾步。

眾人離開山洞之後，又開始在一眼看不到頭的山裏跋涉。

自打經歷過荒蠻之地那檔子事，程喬一看到山就腦袋疼，總覺得那些看不見的邊邊角角裏隱藏著致命的危機。可看看又變回繩子粗細盤繞在老人身上的怪蛇，她心裏多少又踏實了些。

這條怪蛇通人性，一看就不是那些只會咬人的家夥能比的，有這個領導在場，其他的怪物應該多少給點面子吧？

老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笑著說：“你不要繃那麽緊，這裏是正常的陰間，只有輪回之間路過的魂魄，沒有其他東西。”

“是啊程喬，咱們都快把這一層翻個遍了，真的沒有危險！”大豆在和奧斯卡吵架的過程中聽說了程喬後續的經歷，有點懊悔自己沒有跟在身邊，雖然它這個帶翅膀的被壓制那麽厲害，留在程喬身邊也幫不上什麽忙。

老哥也曾經在這一層生活過一段時間，雖然眼前的景致是陌生的，但這一層的氣息是他非常熟悉的。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再睜開眼的時候，眼神中帶出了濃濃的殺氣，他從來都沒想過離開陰間去作亂，他也不想去陽間殺人，他只要守在這裏，就一定能等到那個叛徒，到時候他就可以為自己，為那些慘死的兄弟們報仇雪恨了！

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

他從不讚同老哥用以暴制暴的方式去報仇，可這也的確是消除老哥心中怨恨的最有效方式。老哥恨了上千年，下地獄也不能阻止他報仇的心，既然如此，還是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至於後果，他相信老哥心中有數。如果對方願意付出昂貴的代價，他繼續規勸又有什麽意義呢。

“前面那個山坳裏有草藥，是桃子說的，咱們去那邊采摘一部分帶出去，順便在山裏搜索看看有沒有桃子的蹤跡。”程喬說著。

他們這麽多人，身邊不準備點兒藥品總是不放心，雖然陰間的草藥到底怎麽用她還沒搞清楚，但隨身多帶一些總是有好處的。至於桃子，她會出現在這裏一次，就很有可能會出現第二次，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他們一路從最下面來到這一層，如果桃子下去了的話，他們一定能碰上。到現在都沒撞見桃子，說明他目前很有可能還在這一層陰間轉悠，他們得抓緊搜尋，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這一大群裏大部分都沒來過這邊，除了好奇只會點頭，完全聽從程喬的安排。程喬掏出幾個水果讓柳齊和奧斯卡吃掉，這兩位和張煜的情況差不多，即使體質特殊，在陰間也絕對不能亂來，要是引起大量鬼魂群攻，他們可就很難暗中進行自己的計劃了。

看張煜可憐巴巴的瞅著那倆人吃，程喬請示過老人之後，分別給了他和曾千瑞各一個水果，讓他們吃下去。

張煜早些時候吃過“白蘿蔔”，後來又吃過輪回泉水澆灌的饅豆，才得以隱藏自己活人的氣息。可那畢竟是很久之前吃的東西了，他又在第二層陰間待了那麽久，天知道他會不會暴露身份，吃個陰氣重的水果，對他還是有好處的。

至於曾千瑞，他雖然是生魂，但畢竟剛剛在第二層修補好，需要好好調理，這種陰氣重的果子對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補品了。

一行人加快步伐來到之前和桃子相遇的那片草叢，說來也是巧合的有些過分了，桃子正好又在那裏采藥。

程喬一眼就看到那個幾乎被草叢淹沒的背影，立刻指揮大豆上前確認身份。

大豆揮舞著小翅膀，像箭一樣沖了出去。它很刻意地放輕了動作，卻還是驚動了桃子。桃子猛地轉回身，正看到山頭上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他的目光依次在眾人的臉上掠過，最終停留在了曾千瑞的身上。那張好看的臉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但是那雙眼睛卻明顯地有了欣慰的神色。

他看得出來，此時的曾千瑞和之前的他有了些許不同，想來是魂魄已經恢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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